花灯不夜时。 上元的食物也丰富多样,什么丝笼、焦追、面茧,都是黄澄澄的油炸食物,段知微上元三日并不想把自己搞得一身油烟味。 毕竟上元花灯如昼,她作为一个现代人,自然是要抽出时间去坊市间观赏花灯盛况啊。 那只能煮膏糜和元宵了,膏糜是一款加了肉熬煮的粥,这种粥是正月十五用来妇女们 用来迎紫姑的。 紫姑是位主要保护底层妇女的神明,通过占卜预测蚕桑收成,段大娘很尊重这位神明,连着念叨了几日要段知微熬煮出最好的膏糜。 另一种便是元宵了,时人称元宵为“浮元子”“乳糖圆子”,段知微去街市上逛了一圈,品尝了好几碗圆子,此时的圆子还是实心的,没有馅,咬一口就是糯米粉团的滋味,讲究的人家顶多在汤里加些糖或蜜渍桂花。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?在经历过火锅的打击之后,段知微终于有了一道,古人未想出来而她想出来的美食了。 那就是包馅儿的圆子。 段知微准备了黑芝麻馅的、枣泥坚果馅的和山楂馅三种口味,趁着天气还冷,她也在后院冻了一些,食客也可以买那些冻得梆硬的圆子自己回家煮。 将一大锅热水煮到沸腾再将颗颗汤圆下锅,圆滚滚的汤圆们在水中不停碰撞翻滚,而后膨胀变大,熟透浮起。 段知微特意选了仿白玉小碗,汤圆簇拥在里面仿佛也更加透亮,段知微又额外搁了一勺桂花蜜在里头。 蒲桃忍着烫儿咬开软糯的糯米皮,黑芝麻糖馅儿如同顺滑的丝绸淌下滴到汤中,枣泥坚果的则是比较有嚼劲,嚼着嚼着坚果的香气便在口中扩散开来。 最后再咬上一口山楂馅儿的,红色的馅与糯米皮相映成趣,酸甜可口,既解了软糯外皮的腻儿,又丰富了口感,蒲桃几口把汤圆吞掉,又端着碗对着段知微撒娇:“再来一碗。” 她连吃了三碗,实在是吃不动了往羊皮褥子上一躺,摸了摸滚圆的肚子道:“为何给紫姑供奉膏糜啊,明明元宵更好吃。” 被段大娘阻止:“可不敢胡说,怎么能对紫姑没礼貌。” 看到汤圆很成功,段知微放心找了个木板,画上一碗热腾腾元宵,而后配上一首《咏圆子》:“六街灯市,争圆斗小,玉碗频供。香浮兰麝,寒消齿颊,粉脸生红。”挂到了食肆大门口。 做完这些,她就被段大娘提溜到后院,地上放着那块脏兮兮的波斯织毯。 段大娘绣活儿倒是很不错,毕竟这毯子也是块外来货,便想着浆洗几遍,再缝缝补补,能卖上多少钱算多少钱。 那也行吧,段知微去井里打了一桶儿水,泼到毯子上头,再拿了个马鬃的毛刷子开始浆洗起来。 前前后后浆洗了三遍,澡豆儿都不知道用了多少,黑水就着泡沫一遍遍流淌出来,终于上面精美的植物花卉刺绣和几何图案重新显现了出来。 段大娘喜不自胜道“这织毯真不错,再好好修补一番定然能卖上些好价钱。”就好像嚷嚷着这破毯子谁要,非让那胡商赔钱的人不是她。 “算了吧姑母,前厅还有活呢。”两人把织毯搬到阳光足的空地上晾晒,而后段知微拉着段大娘离开了。 织毯在后院平静的躺了会儿,而后自己立了起来,疯狂甩掉身上的水花,惊飞了附近的鸟儿。 而后它又躺了回去。 袁慎己自春节以来就一直住在官署里头,一天都没有回过袁府,他打定主意只要那群人在袁府住一日,他便不会回去,任凭袁府的老管家、仆妇一遍遍的来官署请他。 这日他刚自校场回来,正准备打桶热水擦洗擦洗身子,老管家又颤颤巍巍过来找他,说是府上多了个貌美的年轻女郎。 “主君和娘子已经拿了对方的庚帖,要跟都尉的合一合,然后......”剩下的不必再多说了,男未婚女未嫁,合庚帖能做什么? 袁慎己冷笑一声,手伸得倒是挺长,自己岂会被他们左右?当下便重新配上明光甲要回府与之理论一番。 也只半月不见,袁府已然换了幅天地,门口的两侧历经风霜的石狮被重新了一番,虽然上了蜡以后更加气派,却少了些傲霜的风骨。 迈过连廊,花园里被种了各色花树,正是寒冬腊月,大片鹅黄腊梅的清香扑鼻而来,却徒惹他焦躁不安。 终于到了水榭,林氏正在低头逢衣裳,见到他开心过来迎他:“大郎回来了。” 袁慎己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,往后推了两步:“谁准许你们容留个外人住在某的府邸?” 林氏站定不动望他:“外人?大郎不是一直在寻凉州城外、姑臧山脚救你的恩人吗?我们替你寻来了。” 有人自水榭外轻轻走了进来,那人身着一身鹅黄素色夹袄,头上只用一小枝红柳当簪子盘住头发,举止优雅,一脸期待且害羞地抬头望他:“小恩无须介怀,只是凉州城外一别,小一年不见,妾身申屠月容,见过都尉。” 申屠、段、池,乃是凉州西平郡最大的三姓氏。 袁慎己忆起梦中的那位娘子,那日极大风雪,她低头解下袁慎己腰间的陌刀,以一种十分滑稽的姿势砍断了两棵小树,艰难地把树垫在他身下,而后牵起缰绳,在极大的风雪中拖着他行走。 袁慎己只记得她那日便是穿了很厚实的黄色夹袄,头上用一株红柳非常随意地盘上了一个小发髻。 边走边给自己加油打气。 后来又寻了一个小小的洞穴,生了火,然后坐在一边碎碎念,抱怨他好重好高,干脆直接丢了他算了。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,只是到最后都没有狠心扔掉他,还化了一捧雪水喂给他喝,边喝边向他讨要黄金百两作为救人的报酬。 而后又道:“不对啊,救命是大恩,瞅着你官职不低,那我要三完六千贯钱好了,买上一处宅邸,再加几个仆人。” 袁慎己迷迷糊糊地听她念叨,他想对她说声对不起啊,确实是自己太重了,又想说三万六千贯他暂时还给不起,能不能便宜一点,或者请她再多等一等,自己很快便去长安任职了,薪俸会高一点,一定能给她凑满三万六千贯钱。 最后他实在是撑不住了,还是昏睡了过去。 他救过许多人,荒凉边境的百姓,被敌国掠走的俘虏,在长安金吾卫轮值后,又救过不少人,只有唯一的那个人救过自己。 他始终记得的,那位坚强、勇敢、明亮又善良的姑娘。 他也在凉州找寻过很多次,可凉州城实在是太大了,袁慎己骑着他的马在凉州里一圈一圈的绕,当垆的胡姬笑得魅惑邀请他观看一曲柘枝舞,他不理;果肆的小娘子红着脸送他一碗摘好的红石榴,他也拒绝。 他只是想找到那位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