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来闹出的动静太大,他俩刚做了同一台手术,方医生单方面认为他们的友谊得到突飞猛进的变化,靠近道:“你还写日记?” “不是日记,是笔记。”瞿清雨纠正。 方诺文“噢”了声,他单纯以朋友的视角审视对方,上上下下好几眼,不自然地打听:“你为什么要请那么久的假?” 他清了清嗓子:“我随便一问,你可以不回答。” 瞿清雨:“……哈。” 他整个人趴在桌面,姿势不舒服换了半天,心不在焉地看一眼毫无动静的通讯器:“噢,不想说。” 方诺文:“不说算了。” 他有个荒谬的想法,瞿清雨不说话,荒谬的想法越发在他心里生根发芽。忍了忍终究没忍住,方医生自以为隐蔽地压低嗓音,讲出最不可能的答案:“你要备孕?” 端着杯水路过的唐陪圆大惊失色:“什么?!你要——” “……” 瞿清雨额头青筋直跳,面无表情:“我有时候很想把你们的脑子解剖看看里面装了什么。” 方诺文抹了把汗,正色:“不是就不是,不要人身攻击。” 在这样短暂的安宁中,瞿清雨趴着睡了一会儿,有一秒他想起自己忘了什么,刺耳的通讯响起时他三魂六魄霎时落地。 张载一边朝回赶一边交代事情来龙去脉,语句简短:“八九年前,前指挥官萧庸战死,上校消失过一段时间,最后一次出现在南部军事基地的机甲停泊坪上,操练了最后一批空降兵。之后的三天,或者七天,我们没人见过他。执政官在他身上装了定位,他在往医院的方向去,我刚对他解释了他的戒指,猜他是去找你,千万别让他——”离开。 瞿清雨安静两秒:“他在我这儿。” 面前的Alpha披着寒潮冷气,看自己的眼神陌生。 “你是我九年后的伴侣。” Alpha军官坐在值班室装水的烟灰缸前,抽完一整根烟,平静地消化、接受,然后说:“离婚。” 刹那空气凝固。 上校留下这么一句话,公事公办朝他点头,“剩下的事和张载联系。” 保持通话并未挂断的张载:“……” 赫琮山情绪稳定地碾灭烟头:“再见。”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大战过后分身乏术的时候,没搞清面前这个到底是Beta还是Omega,这不重要。他坐在等候室里观察了十分钟对方睡觉的模样,认为这是对彼此都好的选择。 上校无意有伴侣,摘了左手无名指的婚戒,放在桌面,一句话不说转身离开。 瞿清雨立刻起身往外追,刚起来那一秒腰部神经扯痛,他跌坐回去,一把抓住那枚银色戒指。 医院急诊人多,一晃眼功夫Alpha军官消失在人群中。 “不在南部军事基地。” 雨水瓢泼,张载抹了把脸,无奈:“什么地方都没有。” 外面都是人,找了整整一圈后筋疲力尽。瞿清雨真是要被气笑了,倚靠在执政官府邸外面一根柱子边看金鱼。 “锦鲤。” 萧提扔了鱼饲料下去,淡淡:“人从你那儿消失。” 瞿清雨直接:“你知道他在哪儿?” “我没说。” 萧提把鱼饲料递给他:“别喂太多,撑死我的鱼。” 他说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,“回头看一眼。” 瞿清雨立刻回头。 接天雨幕中剩下黑与白强烈撞击的灵堂,那座沉重棺椁突兀地放置在大厅中。 留下那口空棺的原因不是萧庸。 萧提站在雨中,裤脚被泥泞打湿。 ——是发现有人将它当作安全屋。 棺重千斤。 外部机关在靠近装棺者头部的地方。 黑暗从里面漫出来。 瞿清雨有半秒怀疑萧提在骗他,毕竟他们相互不怀好意,他十分之愿意把执政官骗进棺材里待半个钟,想必对方同样。 在他光脚踩进棺材那一秒,一只手猝不及防握住他的脚踝,将他用力往下扯。 “哐当!” 巨大撞击,棺盖沉闷地合上。 心脏惊跳。 密闭空间中,黑暗八足虫一样从脚底爬往全身。瞿清雨感到窒息的恐惧,他无法呼吸,不得不靠身边的Alpha更近汲取温度。那温度杯水车薪,他听见胸腔里加重的绝望的喘息。他非常、非常惧怕黑暗,他知道这不正常,黑暗中有狗吠,枪响和衣料摩擦的一切声音。半分钟,他背后的衣料全部汗湿。 开不了口,根本说不出话。周边一片浓墨乌云,让他以为自己是个瞎子。瞎子没有一丁点儿安全感,四面八方是可怕的没有回声的寂静。 他想将自己揉进对方胸膛里,他自己无法承担这样的黑暗。他的右手在光滑冰凉的棺木中摸索,以为摸索出很远的距离,事实上只微弱而僵硬地动了动。过去很久,身边人突然低了头,妥协似地叹息一声。 “怕黑还跟进来?”赫琮山明知故问。 大汗淋漓。 人在封闭狭窄的环黑暗中会有一种茫然的情绪,睁眼和不睁眼没有任何区别,看不见后听觉无意识放大,声源靠近的瞬间肺里重新注入空气。瞿清雨剧烈地喘息,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喘息声,脱力地承认:“我很怕黑,赫琮山。” 他情绪并不那么外露,可能是吓到了,又很快说:“不过担心你在里面。” 事实是下定决心踩进来前一刻,他突兀地想起那个Alpha少年,对他说“愿望不是玩游戏,是有人陪”。 赫琮山顿了顿,又听见他逻辑不清地说:“但我不是怕狗,我不喜欢狗。” 不喜欢和害怕是有区别的,他这么认为。 赫琮山静了静。 他能感受到抓住自己胳膊的人用了力气,像抓住救命稻草似地用力,五指抓得他骨缝隐隐作痛。起初是手臂,后来蔓延至心口。 上校以一种死人般的口吻转移话题:“指甲太长了。” “以前都是你剪。” 听起来是假话,多半是假话。 赫琮山心底评价。 “你不喜欢我?” 突然身边人对他说,用沙哑又求知的语调。 赫琮山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想,上校的烦躁更甚于任何人,他不明白一觉醒来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自己不熟悉的模样,他的计划中没有伴侣这一条,他再三确认过。他正在反省回忆自己人生二十五年每一次对这件事下决心的场景,以此确认初心不改。 实在没有说谎的必要:“没有。” 赫琮山再次重申:“没有。” 瞿清雨抬手遮住眼睛,笑了声说:“那你不要我。” 这回换做上校沉默。 太黑了,黑暗让自己变得不像自己。瞿清雨冷不丁说出和“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