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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怨偶天成(2 / 2)

以我的性子,知道了这个前因后果,我应该从袖袋里拿出块玫瑰糖,庆祝一下,可玫瑰糖放进了嘴里,却没有了往日的甜味。

我想起有人说过,多了就好了,我们村里面如果老婆和老公打架,打不赢了,就会在村头一声吆喝,把娘家所有的人都吆喝过来,包括手里抱着吃奶的孩子。此时此刻,不用言语,这场架就赢了……菜如果没味,多放点盐就行了,嘴里不够甜,吃多一块就行了。

于是,我又从袖袋里拿了块糖出来,剥了外皮,放进嘴里,可却还是淡而无味。

反而嘴巴微微有些苦。

所以,我再摸了一块玫瑰糖出来,想往嘴边送去,哪知还没有送到嘴边,我的手指头被一温暖濡湿之物扫过。再望过去的时候,玫瑰糖已经消失不见,他闭着眼睛细嚼慢咽:“这糖真甜……”

手指端残留的温度仿佛从指端扩散,一下子传遍到全身,而且那温度还持续升高,让我感觉到了自己如热锅上的蚂蚁同样的感觉。

等我摸到那条冰绢一般的手帕,我那热锅上蚂蚁才变成了冰块上蚂蚁……冰寒刺骨。

身上的衣服没有一丝儿暖意,贴身穿着的,仿佛是冰屑制成的薄衫。

有风从门隙间吹进,更是增添了几分寒冷。

屋子里没有暖炉,武崇帝很细心,把所有能发热的东西全带走了,包括盖着罩子的宫灯。

更贴心的是,矮榻上只放了一床锦被,让你不得不纠结于是与人同盖一床被子,还是让其中一人冻死?

跟着老爹久了,我也有了几分预知未来的本事,可以想象明天此处殿门一开,齐刷刷地涌进来一群人,或华服锦佩,或荆钗布裙,都愕然地望着这屋子里相拥而依、锦被同盖的两人,有那抑制不住情感的就发出一声尖叫:伤风败俗!有那宫里待久了、人情老练的就叹息一声,上前关心道:被子还暖和吗?没冻着吧?还有那豁达开朗的便道:哈哈哈,太好了,宫里面又要办喜事了,说不定双喜临门呢……哈哈哈……

那么,我离被杀人灭口也就不远了。

白幂的脸又成了青白之色,身子也缩成一团。他和我一样,此时也耐不了寒冻。

如果要不向预知的结果发展,就只能反其道而行之,我摸了摸怀里的火折子。

我将小件的放脚的凳子,衣服架子,枕头芯子堆成了一堆,然后把屋子里弄得温暖了起来。融融的火光映在我们两人的脸上,屋子里弥漫着一种冬日暖阳般的幸福。只不过这些材料太过贵重,但凡贵重的东西必定稀少,所以,燃烧的幸福就很短暂,为了维持这来之不易的幸福,我不得不四周围寻找,不断地添砖加瓦。小至武崇帝收藏在枕头底下的某位正受宠的妃嫔的香瓤,大至他平日坐着的檀香矮榻,到了最后,都变成了这融融火光。

散发着香味的篝火实在是让人很幸福,想像着这屋子外面的人咬着牙控制着心痛,在冲与不冲进来之间纠结的样子也很幸福。

只可惜武崇帝是开国皇帝,开国皇帝总有这样那样的怪癖,比如说简朴,所以这屋子里的东西很快就被烧得差不多了。

虽在宫中,可寒风总是无孔不入,热量散得快,我耐不得寒冻,所以四周一打量,现在这屋子里能产生热量的东西只有盖着屋顶的茅草和那扇门了。

我在茅草和门之间纠结,茅草太高,要爬上柱子才能使它产生热量,但如果点燃这扇门,会不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?比如说让火烧连营,又比如说获得一个欺君之罪?皇帝封上的门,你也敢烧?

况且,这两样东西如果全都化成融融火光了,只怕在外咬牙切齿的忍住不冲进来的人也忍不住了。

凡事不能太过,要留有余地。

门太少,茅草很多,扯一两把下来最多让这屋子里晚上睡觉时可见天上星月,所以我最后还是爬上了龙柱,向着屋顶的茅草爬了过去。

宫里的茅草屋虽然是茅草屋,但到底由修宫殿的能工巧匠制成,和乡下的茅草屋相比,形似而神不似。所以,这看似茅草的茅草让我很花了些力气,但正因为做工精细,所以扯起来连根带皮,原本我只想扯一小把下来的,哪知一不小心,屋顶破了一个大洞。我看见了漆黑的夜空,有两三点繁星,一轮明月……还有那衬着星与月蹲坐于屋顶清俊的身影。

明月照在他的脸上,他容颜如玉。

白日里的那一抹深红因是黑夜而变成暗红,如傍晚夕阳沉落,映得晚霞沉沉。

我和他大眼瞪着小眼互相瞪了半晌,一时无话。大家在屋顶相逢,虽是熟人,但总不好打招呼道:你好,你也上来了?大家一起啊,闲时坐坐屋顶,有空拆拆屋顶……

所以我只好道:“大哥,您真是敬业,连皇宫内巡逻都亲自动手,而且事无巨细,连皇上的茅草屋顶都巡到了。”

他脸上现过一丝可疑的暗红,却把袖子扬起,掩着嘴咳了一声,抬头望了远处那轮明月,道:“今日月朗星疏,明月皎皎,一览无余……”

每当他抒情的时候,他的样子就很文艺,和平日里冷酷太子的样子相差甚远。每当这种时候,便要顺势而为,所以,我顺着他的语调道:“是啊,黑夜像一匹上好的黑绒布,而星星,仿佛镶嵌在黑色绒布上的宝石。夜空,多么美丽,坐在屋顶上,仿佛要乘空飞去……”我一手抱着那连接屋顶与地板之间的龙柱,望着广袤星空,另一只手抱着从屋顶抽下来的茅草,在掉下去与坚决不掉下去之间来回纠结,“大哥,要进屋烤烤火吗?”

他这才不经意地将目光转到破洞之处,不经意般地望了一眼白幂,不经意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,递给了我,恍然忆起般地道:“身上正好有瓶云南白药,带着也是个累赘,你如果用得着,就拿去吧。”

他这刻意的“不经意”实在让人感觉太过经意,再加上我一手抱龙柱,一手拿茅草,分不出手来拿那瓶子,所以看了看他,又望了望那瓶子。如此一来,我的表情恐怕使他产生了某种歧义,一种似是怀疑又有些嘲讽,心如明镜又有些嘲讽。所以明月照耀之下,他的脸上又有红云飘过。

其实我当时的确没有想着“嘲讽”人家,全心全意想着的是怎么样多出一只手来接住那个小瓶子,因为实在多不出来一只手,于是只得盛情邀请:“大哥,要不进来烤烤火?”

我的语气诚恳而亲切,自认为很盛意拳拳,可不知为什么他脸上的神色在月光的照射之下有青绿的迹象。眼神如碎了的宝石般闪闪烁烁,也可以理解为闪躲。所以说,某些场合,无论你说的话多么正经正常,总会让人往歪里想,想得不正经、不正常。比如说有一次,我贪图方便,换了身男装去池塘采莲藕,采出来的莲藕着实鲜嫩可口,于是我赞不绝口:滑嫩肥美,真想一口咬下去。结果被旁边挽了衣袖撑篙的渔女拿着竹篙追了我五十里水路,一边追还一边大声吆喝,抓二流子啊……结果这场追逐变成了百来个渔女四面八方的围捕。

有了这次的教训,所以,在危机暴发之前我就感觉到了危机,虽然我还不明白是什么危机,所以我抱着柱子一路滑到了底。

只可惜柱子太滑,再我对这位太子殿下有深入骨髓的恐慌,所以滑下底之时我站得不太稳,一下子翻倒在地上,头撞上了冰冷的青砖石板。在视线模糊之时,我听到了衣袂风响,有暗香流动,明黄的靴子在我眼前一晃而过,径往那将熄未熄的火堆而去。

火堆旁,斜斜歪着的,是白幂,气息微弱,脸孔在火光照射之下或明或暗。

等到我再睁开眼时,便听见了布衣撕裂的声音,这声音不得不使人产生联想,让人大惊失色。在加上白幂少有的冰冷的语气之中夹杂了些别样情绪:“你做什么?”

所以,此时,我也有了一种义愤填膺的感觉,着实想喊上一嗓子:抓二流子啊!但到底那句话在出口之前在脑子里面便辗转反复地思考,再思及此处此地,彼人彼身份等等一系列使人不得不想的问题,所以出口之后,就变成了一个婉转悠长的字:“二……啊!”

白问鼎显然被我这“二”字弄得有些糊涂,一边撕着白幂的衣服,一边回头冷冷地望了我一眼。那一眼着实带着些杀人灭口的意思,使我不得不顺势叫下去:“一……啊!”

这数字一出,他迷惑了,他一边迷惑,一边将瓷瓶子打开,将药粉撒在了白幂伤口上。他看了半晌,终于明白了:“只有一个伤口,伤及心肺,刃口狭长尖锐,这是一把女子用的鬓边剑!”

三千青丝鬓边绕,玉簪似剑挽双鬟。

鬓边剑,多用玉制成,能划下这么大的伤口在特务头子白幂身上,几乎是不可能之事,唯一的可能,就是他心甘情愿。就像在山庄,他可以束手就擒,为了她,他可以隐瞒自己身上的伤……芸娘,又重现人间,我甚至可以猜测,当年的她,自杀未成又若是干脆没有自杀,就被白幂藏起来了。

芸娘,的确是不能在武崇帝面前露面的人,所以,他的伤只有隐藏。

他为了她,可以做到什么地步?

当然,他们之间的事不关我什么事,要管闲事的话,轮也轮不到我,这里有个想管闲事的人在这儿杵着呢!

一想及此,我又摸了一块玫瑰糖塞进嘴里,只觉得那糖微微有些苦。

白问鼎说了那么多,其实总结起来就一句话:“是谁伤的你?”

白问鼎是一个阴冷寂寞的人,白幂是一个冰冷凉薄的人。两个人都有一大群手下,话没说出口之前,早有那善于察言看色的人把那未出口之话说了出来。所以,此时此地,两人面对面,却无话可说。

我看着两人的样子着实有些烦恼,屋内的气压很低,让人压力很大。我反复思量良久,感觉如果不想办法打破这种沉闷,那么最终的结果是大家可能都给闷死。我周围望了望,可望了许久,也找不到话题,武崇帝的这个房间被我烧得太过干净,连茶杯都没有地方放了。原本我打算每人泡一杯茶,大家围坐一团,喝喝茶,聊聊天,气氛也就活跃了。可如今桌椅台凳都没有,总不能叫人一人捧着一杯茶盘腿坐于厅堂中央的地板之上,饮一口,拍一下地板吧?再唱一句莲花落?

眼看气氛越来越压抑,火光之中,两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。里面包含了不少的冰碴子,一不小心那冰碴子就变成了冰刀子,伤及池鱼了。再加上武崇帝刚刚才颁布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口谕,在我看来,这条口谕可以引起四方暴动,让我成为这个池鱼之中那条受伤的鱼。

所以,我很着急,一着急我就想着往门口退。可一进脚,才发现我早就到了门口了,门口上了锁,门外定会有些咬牙切齿的人等着。但天无绝人之路,于是,我看到了那刚刚拆下来的茅屋屋顶的那个口。

从口子望过去,那里一轮明月斜照,清辉洒在屋内,照在这空空荡荡的地板之上,也照见了挂在龙柱上的那个小小方帕上,有微风吹过,那方帕曾现出如云彩一般从龙柱之上飘落。月光如银,照在它上面,我居然看清了那方手帕之中有暗华隐隐,那流动的光华,似是云彩,又似染了五彩的液体,婉转柔长,流光溢彩,火光映照之处,那流光溢彩之中,仿有映水藏山。

等我醒悟过来,才发现自己已走到那柱子旁边,接着那个方帕,可此时,这方帕却是光敛云收,全没了刚才的夺目溢彩,摸在手里,不过是一块比普通手帕柔软轻薄一些的方帕而已。

“这手帕,你从哪里来的?”

倏忽之间,那方帕已从我手中消失不见。再望过去,却已到了白问鼎手里,方帕一角那个“芸”字在他的指尖流连。他指甲透明尖利,如一把利刃……我忙上前一跃,趁其不备,从他手里夺过了那方帕,躲在了白幂身后。

从白幂身后探出头来,我看清了他捻了捻手指,将空空如也的手收了回去,同时将脸上的茫然收了收,这才朝我望了过来:“这方手帕,你从哪里拿的?”

他的语气冷冽如冰屑,夹着寒风朝我袭来,让我不得不在白幂的身后又缩了缩,还好白幂背够阔,我藏在其后还有余地,让我一时间忘记了其实白幂这根稻草是一根正往下沉的稻草。

根据夏菡与夏寄的考证,白问鼎和白幂之间有着断与不断的情结,理所当然,这方绣着“芸”字的手帕可能就是挑起这理不断剪还乱情结的罪魁祸首。而我,有可能成为这无辜受累的路人甲。根据我的经验,作为路人甲的这配角总是死得最快的一种人。所以,为了避免这种待遇,我缩在白幂身后,用手指戳了戳白幂,低声道:“二哥,瞒不住了,咱们不如告诉他好了。”

我的手指戳了好几戳,可白幂一动不动,让我顿时陷进了无比的彷徨之中。这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椅凳就是白幂坐着的这一张。从这张椅凳的椅子脚望过去,白问鼎明黄色的靴子踩着大理石砖越走越近。

广袖摆起,有现着青筋的拳头若隐若现。

白幂沉沉于宝椅之上,有沉睡下去不知道何时才醒的迹象。

情况紧迫,我从椅子后站起来,活泼而不失严肃地对他道:“本来在二哥的威压之下,我不想告诉你实情的,但现如今这样的情况,我不得不告诉你实情,其实这方手帕,你看起来是一方手帕,实际上它不是一方手帕。你看着这方手帕上面绣的‘芸’看起来是一个女子的字,但实际上不是一个女子的字。”我思摸下面应该怎么去圆话,才能使白问鼎对我刚刚的抢夺行为既往不咎,大家哈哈一笑泯恩仇。可我感觉我越说,他拳头上的青筋暴得越高。

白幂还是沉沉于宝椅之上,一动不动。

倏地,白问鼎广袖无风自动,仿有微光闪烁。我一声尖叫:“别杀我,好歹我也是你亲戚。”

良久,没有重物或利刃接触到身上的迹象,我反而听到了几声抑制不住的粗喘与牙齿咬得咯咯响的磨牙之声。

他摊开的手摆在我的面前。

我将蒙着脸的衣袖放下,月光如水之中,看清了白问鼎如石雕一般的面颊边有咬肌暴出。他的话语传进我的耳中,没有了平日里的清冷和悦:“把那手帕给我!”

他摊开的手在屋顶漏下来的月光下如玉一般圆润,手指甲齐整,实在没有半点儿行凶的迹象,我顿时放下心来。结以往种种,感觉此人仿佛无论怎么样的凉薄冷酷,在白幂的面前总要保持几分的人性,从小山村的追杀,到山谷山庄的陷阱,他总留有余地。一想及此,我不禁浮想联翩,心想这正是再凶恶的人总有一处软肋,看来白幂这根稻草还可以让我攀附良久。

所以我瞬间便放下心来,决定反击:“其实我不是不想不告诉大哥你,但二哥反复嘱咐,这方手帕牵涉人多,决不能随便示于人前,所以我才这么急着把这方手帕从大哥手里抢了回来。”但其实我很后悔刚刚的那抢夺动作。

仿佛那方手帕上那一瞬间的流光溢彩有莫名的魔力,让我不由自主地做出这样的动作。

可我总不能向白问鼎交心:其实我也不想抢你手里的东西,可实在这东西吸引着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想要拿取。

可以想象,他会轻轻一笑,云淡风轻:既如此,那这条不受控制的手长在你身上也没什么用。

紧接着或白光一闪,或骨头折断的声音碎响。

前面种种想法使我很忧郁,如在平时,在如此忧郁的情况下,我早就把那手帕交了出去了,可今日不知道怎么了,我就是不想交出去。

他摊开的手掌继续摊着,眼角眉梢有了不耐烦的神色:“别说废话!”

“大哥知道芸娘吗?”我忽地问道,“这手帕角的‘芸’字,大哥以前可见过?”

他浑身一震,脸上神色瞬间从白到苍白再到粉白再渐渐转为青绿。等我再看清楚一点,原来前面种种转变都是我的错觉,是青色帷纱拂动,那透明纱丝在他脸上映衬的神色,他的面容如大理石一般毫无表情。

可他的眼睛,却在原来冰凉的基础上再添增了几分冰凉,冰凉得如埋于千年寒山下的古玉。

“芸娘”仿佛是一个有魔力的名字,使得白问鼎都没有办法掩饰容颜的震动。

手帕就被我团在了掌心,柔软如天上浮动的白云,可此时,我只觉这种柔软也透出了几分凉意。

白问鼎没有回答我的问话,火光映照之处,他忽地一笑,广袖无风自涨。手掌倏地伸长,就向我抓了过来,幸而我对他早有防备,在他开始有行动之时,身体便一缩,缩在了白幂的身下。

可白幂还是没醒,沉沉坐于椅上。

金织广袖在我眼前拂动,袖口扬起的风刮得我的脸生疼,幸而白幂坐的这张椅子很是宽大,椅背靠着墙壁,白问鼎伸手连击,有好几次险些抓到我了,可还是没有抓到。

我在白幂的椅子下腾挪闪躲,可我发现这么下去,最终不是办法。椅子虽大,躲避的地方太小。如果激起了白问鼎的火气,他一掌把椅子打坏了,我就没地方躲了。

关键问题是,白幂为什么始终没有醒的迹象?

这根救命的稻草不是终于沉下去了吧?

在白问鼎把他戴了玉扳指的手再一次伸向我的时候,我缩于椅背之下,抬起头,幽幽道来:“大哥,大家到底亲戚一场,相煎何太急?这方丝帕二哥不想给你,自然有他的理由,你又何必执著?”

他手指上硕大的扳指直映在我的眼帘,透明的指甲离眼珠子差不了多远,我甚至都感觉到了眼珠子有些痛,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。心想这一次当真躲不过了吗?可预想中的惨状没有发生,我听见一声叹息,待我将眼睛再睁开一丝缝隙,却看见他描龙绣凤藏青色背影衬着窗边那轮明月。

“是他不让你给我?”他低声道。

他这个问话着实奇怪,让人如坠云雾之中,他的语气也奇怪,夹着莫名的悲伤,仿佛回南天那铺天盖地的水汽,闷得人吐不过气来。

闷得让我差点说出实情:这个谎话是我自己编的。

“怎么可能?他怎么可能知道?”他额头抵上了窗棂上镂空的田字图案,声音之中更增添了些水汽,仿佛要从身上渗出些水来。

我忽然间有个大胆的猜测:“大哥不是以前也和二哥争过芸娘吧?”

他倏地回头,眼波寒意森森,吓得我又蹲在了白幂椅子下。这一下蹲得太急,头磕在了椅背上坚硬之处,撞着之处,万般酸痛顿时而来。却在此时,有一温暖之物轻轻地抚在了我撞痛之处,我抬起头来,闻到了冰梅的清香,那是他袖底的香味,再抬头,看见白幂半闭着眼,嘴角有微微的笑意。

他的手很温暖,也很大,将我的头整个包住。一开始还挺舒服,可渐渐地,我发现这种触摸有一种抚摸宠物的感觉,而且有把我的整齐发髻有拆散的迹象。这发髻虽然不用我亲自动手,可却要让我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大半个时辰。所以,我一缩,想要躲开他的手,可贴上去容易,躲开就难了,他的眼虽半闭着,可手却像长了眼睛,无论我躲到那个方位,都被他准确地找到。

情急之下,我抓住了他的手,想使它离开我的头,却被他反手握住。他的手干燥温暖,袖底那股如冷梅般的清香更浓。白问鼎转过脸来,却因椅宽袖广,他看不清我们的动作。

“你出来吧。那手帕,你留着吧。”他的声音轻悦柔和,如风吹响林间放置的琴。

可我要离得开才行啊。白幂的不知道用什么巧妙的方法将我的手腕握住,让我只能蹲着,站都站不起来。

我只得道:“我脚麻,你让我蹲蹲再起身。”

椅腿掩映之处,靴子踩在石板上的声音由远至近,月色清辉从窗棂中撒进,照在他半倾的脸上,指尖到处,他划上了白幂的脸:“到底你知道什么?”

此时,白幂握着我的手便一紧,痛得我差点叫出声来。

白问鼎的手指掠过白幂高耸的鼻梁,如刀削一般的唇,再到尖毅的下巴。白幂握着我的手便时松时紧,还微微颤抖。让我不得不联想起那被人逼在角落里的良家妇女。可我始终没弄明白,白幂如此忍辱负重,到底是为了什么?

好奇心害死猫,所以,我便也顺着白幂的意思,继续脚麻。

幸亏此时,在白问鼎的眼里,我不过路人甲,所以,他没注意到我脚麻的时间过长。

终于,他的手指从白幂的脸上收回,白幂握着我的手便没轻重适宜了,终于让我吐了一口气。

可他依旧不让我站起来,白问鼎依旧把我当成了路人甲。

我的脚真的有点麻了。

白问鼎没有从这屋子里走出去的迹象,他负手立于窗前良久。他萧瑟的背影衬着远处的明月如银,从我这个角度望过去,仿佛他整个人已嵌进了明月之中,几欲飞去。

可实际上是人没有飞,从两三点银光从明月中急射而来,几道浓黑的月光剪影随之而起,夹着劲风,向他冲了过来。

窗棂之处,有劲飞疾飞,铮铮声中,利箭穿过镂空窗花,射进了大理石的地板。那几道浓黑的月光剪影变成了实质,和白问鼎斗在了一处。

我这才发现,白幂坐的这个角落,是屋子里最安全的角落,离窗子最远,那从窗子穿过来的箭,是怎么样也射不到他这里的。

此种情景,不禁让我浮想联翩,从白幂的伤想到这几名潜进皇宫追杀的人。他躲在了最适宜的角落,很显然知道有人追杀,他的仇人虽然众多,但能潜进武崇帝的茅草屋的人怕是没有多少,如此知根知底,仇恨满腔,除了这条手帕的主人之外怕是没有其他人了吧?

再加上白问鼎那惆怅而忧郁的表情,以及手指抚上白幂面颊时的那种既依依不舍又想划破的现象……芸娘终于出现了?

屋内的火光被剑风激荡,终于一闪而灭。在闪灭之间,我看清了那几道黑影其中一位领间露出了卷叶绣花纹,这人肯定是个女人!

我再也忍不住了,一口咬在了那只将我禁锢在椅子底下的手上,在我的想象当中,如此一口咬下去,在冷不防之下,他定会松开手。可我一口咬下去,他没松开手,还有越握越紧的趋向。我只得松开了嘴,喃喃地道:“这松糕真好吃,哎呀,二哥,不好意思啊,我又睡着了……”

月光照在他的脸上,风光霁月,他毫不动容。只有我这样蹲于他身边的人才听得清楚:“不要紧,你喜欢吃,尽管咬。”

我忙用另一只手把他那只手上残留的口水擦干净了,诚恳地道:“不,不,不,二哥的手是执掌天下的手,怎么能随便当松糕咬呢?再说了,也咬不动啊。”

他表情纹丝不动,依旧保持着那眼睛半睁半闭的状态,甚至连嘴唇也不见动,但我清楚地听到了他嘴里发出的声音:“牙没磕着吧?”

我吸了一口气,缓缓地将胸口激荡的一股气压了下去。

对着一个你想暴跳如雷的人而不暴跳如雷的方法,就是转移注意力。所以,我往另几位打得正欢的人望过去。

窗外的箭一支接着一支地射了进来,总在白问鼎将要取胜的关键时刻阻他一阻,那角度不差毫分,妙到极点。

而且几人进退之间如有尺度,三个人配合得极好,加上门外那射箭的人,竟将白问鼎困在了方寸之间。可我天生的很有忧患意识,如果他们几个人分开的话,只怕连白问鼎一招都接不了。

他们越打离我们这张椅子越近,那领间绣花的人便让我越看越清楚,越看越感觉是一个女人。黑色腰带系得那腰几乎不盈一握,让我心里不自觉地涌起几分羡慕,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腰,发现这几日糖吃多了……

那腰使我不得不产生某种破坏的想法,所以当他们再一次打到我们面前,腰带袖裾在我面前晃动的时候,我用另一支自由的手拉住了腰带。可我想不到的是腰带系得并不牢靠,再加上那人正使着一个如舞蹈盘旋般借力打力的招,所以,一拉之下,旋转得更为厉害了……如旋转着的舞姬一般在堂中独舞,裙裾摆起,如一朵盛开的黑色的花。

这花一边转,一边直掉花瓣。

此等美景太过震动人心,让屋内的打斗渐渐地停了下来,连屋外的箭都停止了射击。

也让我忘记了松开腰带了。

只见那黑色盘旋着的花渐渐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芯……

等得风止帷停,我便看清了堂中央站立了一个蒙着面纱的、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的、黑衣委地的、上半身只穿了件肚兜的身影。

那件委地的黑衣连接着的腰带在我手里。

那人很萧瑟地用阴森森的目光在四周寻找着始作俑者,我忙把腰带丢在地上,可惜迟了,他的目光锁定了我。虽隔着一张椅子,我也感觉到他那目光有如实质,如果真是箭,很可能将我射个对穿。

不过有一点我终于肯定了。从他身上粉色肚兜未遮挡之处可以看得出来,他的的确确是个男人。

那芸娘就是另两人中的一个?

我脑中转过千万个念头,其中之一就是,这位身穿肚兜的蒙面人的腰真细。作为一个男人,你的腰细成这样是要遭天谴的,我一边想着一边把整个身子缩在白幂的椅子后面,低声对白幂道:“人家都打到面前来了,你还不醒?”

他表情依旧没变,唇齿依旧不动,我又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声音:“人家是打到你的面前来了,可不是我面前,你太敏感了。”

从椅背上的镂空花纹望过去,那绣花肚兜越来越近,我看清了那肚兜上卷叶纹花饰,以及卷叶纹围绕着的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,

这个蒙面人真有童心。可他手里利剑的剑刃被月光一照,有森森寒意袭来。

这白问鼎怎么也不阻他一阻?

我这才发现,白问鼎肩头中了一箭,背靠在龙柱之上静默无声,也不知是生还死。

以他那么高的武功,居然也在这几个人的配合之下受伤了?

眼看这肚兜越走越近,难道今日我就要因为一根腰带而发生血案?

我一边把身子往椅背后再缩了缩,一边继续用手指使劲地戳着白幂的背,可他的背和他的手一样,坚硬如石,纹丝不动,连脸上的汗毛都没有动一下。

他身上就没有痒痒肉?

正思索间,我后脖子领子被人提了起来,视线到处,是那用金钱绣就的胖娃娃的脸,笑容可掬,酒窝隐隐。

“阿淡?”

那声音不敢置信,有几分熟悉,让我即将出口的尖叫封在了喉咙里。

“夏寄?”我抬起头,视线从肚兜上向上移,一直移到他的蒙面纱上。

他的蒙面纱封得很严实,只露出了眉眼上两个窟窿,一时间我不敢肯定,这面纱后的人是不是他,所以比较迟疑。一般人在不确定的时候,会上前用手来感受感受这东西的质感,所以,我伸手摸了摸那肚兜。蒙面人发出哧一声笑,将整个身体缩成一团,而顺势我也跌到了地上。

从那一声笑,我终于可以肯定,这个人的确是夏寄。此人从小到大痒痒肉就多,无论摸哪里,他都会缩成一团,不比那白幂。

有人点亮了火折子,与此同时,他们脸上的蒙面罩随之取下,露出了我熟悉的面孔,娘亲、老爹……更有人从门外拿着箭施施然地走进,夏菡。

她一边走了进来,一边迷惑:“我的箭法真的很好?学了不过一个晚上,就能百步穿杨了?”

看来老爹临时找她搭台子。她是尤聘,尤大将军的女儿,尤大将军在千军万马之中能射中蚊子,她从小习箭,箭法又岂能不好?

他们总是在不可思议的情况下从不可思议的地方出现。

我想起了抬轿子的那四位轿夫,又想起了簇拥着我进宫的那四位小太监,还想起了进宫之时,那往御膳房行走的运白菜的马车,也是四个人。

我把我的想法和他们说了,他们皆不同意,齐涌至白幂面前,四人同声道:“看来那位从虎口里拔牙的人,的确是王爷了。”

我这时才明白了前因后果。

原来老爹不知从哪位江湖朋友口中得知,我父皇,就是那位以诗词亡国的皇帝,他以前身上的一件贵重物品重现世间,所以几个人一商量,决定要把这物品收了回来。可这物品重现的地方并不是普通人的地方,而是武崇帝的祭庙。当然,以老爹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,这不是什么问题。于是,在武崇帝祭祀当日,几人混于寺庙的和尚之中,正准备有所行动,却哪里知道,一个神秘人凭空而降,和那件物品的守护者斗了个翻天地复。据他们说,武崇帝派的人武功极高,这神秘人的武功也极高,到了最后,神秘人抢夺去了这件物品,也受了剑伤。

老爹以智狐之称闻名江湖,自然不会甘罢干休。于是,在这受了剑伤的人身上撒了些千里香,跟踪而来。据他们说到了最后,他们跟踪到了这皇宫里的茅草屋前,看见茅草屋里火光融融,有如荒郊野岭,篝火妖娆,他们还有些不敢相信。

但同时,他们也发现这茅草屋守备着实疏松,让人不想进攻都难。所以,他们蒙了面,进攻了,原以为那件物品就在白问鼎的身上。老爹用手顺了顺新长出来的两片胡须道:“白问鼎虽然是太子,武功也高,但抢他一下也没有什么难的。”

我很想问他,既然这么容易,一开始在小山村的时候还被他赶得鸡飞狗跳?

但考虑到他老人家的面子问题,我就没问。

“却没有想到这屋子里还藏了另外两个人……”老爹感叹,“这张椅子的角度当真是妙到极点,是整间屋子的死角,宁亲王看来对我们早有察觉。”

白幂这个时候才伸了个懒腰,从椅子上站起身来,笑道:“在卫大人的目光之下,本王不得不小心翼翼,连卫大人临时请的箭手都有如此功力,怎么能够不小心呢?”

两人寒暄着,眼神里俱是刀来剑往。

我从袖袋里摸出那条如云彩一般的手帕,道:“你们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抢的东西,该不会是这条手帕吧?”

屋内所有人的目光,都转到了它的身上,特别是老爹,那一双眼倏地变得炯炯有神,目光如炬,差点儿把这块手帕烧出两个大洞来。

我忽觉鼻子有些痒,手里又拿了块帕子,所以不自觉地就做了日常应该做的动作。下一秒钟,我听到了咚一声,是我的头皮被手指关节敲出来的声音,在嗡嗡作响声中,手里的方帕到了老爹的手里。

“就是这块天水碧丝帕,是灵莹公主的随身之物。她到了哪里,都带着这块丝帕,这块丝帕,是用她自己的头发破成三十六条细丝混了蚕丝制成,在用宫里特有的方法汇染,用特殊的染料,承接清晨的露水,染上若有若无的颜色,飘动如天上云彩,轻若无物。她将这块丝帕送给了先皇,先皇不舍得用。她殉国之后,无论何时,先皇都会将这块丝帕放在身边。先皇仙去之后,这块丝帕就消失了……”

老爹絮絮叨叨说完,眉梢之间却若有浅忧,目光有些茫然。这个表情我很清楚,往往他弄不清楚某样事情了,比如说我到底把他的私房钱藏在哪儿了,他就会有这种表情。

“可宁亲王要这块丝帕做什么?”老爹转过头去,对白幂道。

白幂笑了笑:“卫大人既然想要这方丝帕,那就留着吧!”

“你就不怕武崇帝查了出来,那位神秘高手就是你?”

白幂道:“此事天知地知,也只有这屋子里的人知道,你们会说吗?”

我们把目光都转向了倚着龙柱歇气的白问鼎。

他淡淡道:“这箭头涂的麻沸散可真厉害,本太子半边身子动弹不得,伤口流血不止,看来要找御医瞧瞧才行。别的什么事,本太子才没空理呢!”

他描龙绣凤的衣襟变成了深青之色,那是鲜血染红之色。

老爹不放心:“太子殿下当真不理此事?”

我离老爹近,看得清楚,老爹左手曲起,掌中有物,看样子想要用非常手段处理白问鼎了,看来我低估了老爹。在他平日里忠厚老实的羊的面孔之下,其实是一张狠绝的狼心。

“让他走吧,他不会说的。”白幂忽然道,“不过是一方丝帕而已。”

白问鼎望了白幂一眼,倏忽之间,纵身而起,从那破了的屋顶蹿了出去。

白问鼎的那一眼眼风着实有些缠绵,带出几许幽怨,几多无奈,让原本就对两人有所期盼的夏菡激动得直朝我打眼色。使得把身上肚兜全忘了的夏寄也满脸的若有所思。

像来的时候一样,老爹等人又忽然而逝,只留下了我和白幂在这茅屋里。天大亮之时,武崇帝自然大失所望兼咬牙切齿:“笔筒,笔筒去了哪里?陪伴了朕多年的笔筒啊……”

蔡公公上前躬着身道:“皇上您说的是那个用南山上最好的那块竹制成的笔筒?”

“当然,你以为说的什么?她当日送给我,雕得手都破了啊。”

蔡公公躬着身前往屋子中央,从灰烬里捞出一块竹子碎片,又躬着身来到武崇帝身边:“皇上,在这儿呢!”

此时,武崇帝的注意力转向了别处:“毛毡呢?朕的毛毡呢?是辽边之战时她送的,这是朕唯一的念想了,自那以后,朕再也没有见过她啊。”

蔡公公忙重又走到灰烬处,挖出一块三角形炭灰:“皇上,这儿呢,从形状上还依稀能看得出来原来手工的精致。”

“朕的小方凳啊,紫檀的啊……”

蔡公公在宫内侍候多年,手脚勤快,很尽责地把这炭灰里未燃烧尽的以前的物品的种类向武崇帝汇报,让武崇帝终于明白他屋子里的东西没有消失,也不是被人盗窃,而是化为一缕缕青烟,所谓物魂。

我和白幂跪在他的脚下面,有好几次看见他那靴子抬起来了又放下,抬起来了又放下。

还好,武崇帝虽是开国皇帝,马上皇帝,但到底有深不可测的帝王之心,那脚到底没落在我们身上。

等他痛惜完,蔡公公从别处使人重搬了椅子过来,他也在椅子上坐定了,我这才小心地问道:“皇上,听您的语意,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有一段历史,要知道这样,我也就不随便处理了。”

他微闭了眼睛,吸了口气,慢慢说道:“知错就改,善莫大焉。”

我道:“其实往事如烟,旧情已逝,皇上,应该忘记的东西,您老人家还是忘记的好。如此说来,正如皇上所说,奴婢能给皇宫带来一股新气象,以后这些破旧陈新的事就交给奴婢吧,奴婢保证帮你办得妥妥当当。”

屋内宫灯明亮,照得武崇帝纤毫毕现,他脸色淡然平静,看来是同意了我的说法,帝王肚子里能撑船。可过了良久,他脸色还是淡然平静,蔡公公不动声色地往外移动着脚步。

“蔡明中,你去哪里!”武崇帝忽地一声怒喝,“这屋子里没有了的东西你还不快给我找齐!”

蔡公公一下子滚倒在地上,带滚带爬来到武崇帝身前,道:“奴才这正想着呢,所以奴才就想要尚工房的人去制,这不怕皇上您迁怒于奴才吗?不,不,奴才是说皇上雷霆之怒……奴才……”

武崇帝终于抬起了脚,一脚踹了过去,蔡公公很配合地在地上打了一个滚。

踹过之后,宣泄武崇帝明显情绪得到了宣泄,脸上的表情沉淀了下来,思想放空了。和蔼地望了我道:“烧吧,烧吧,皇宫里东西多的是。旧的不去,新的不来。你和皇儿的婚事,如此便定下来了,看来你还是挺喜欢朕这里的,这天下之大,除此还哪有地方让你烧着玩儿啊?”

我拿手指直戳白幂,意思是在他杀人灭口之前,是否能想办法打消了武崇帝的想法,可他一声不出,到了最后,只说了一句:“儿臣遵旨。”

皇宫内和风习习,我和白幂走在出宫的路上。我走得比较慢,想着白幂脚程快,如果他离我越来越远,那就更好了,可想不到我慢他也慢,他始终和我保持着一步之遥,不远也不近。

长廊如画,他藏青色的身影被长廊的风一吹,带了些寒意。

皇宫里人人都恪守本分,没有人大声喧哗。这样的静默让我有些窒息感,有了想聊天的愿望。

我想要解释今日之事实乃老天爷的捉弄,借以打消他血液里隐藏的暴力念头,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。许多话在脑中冒出来,到了最后,就变成了:“二哥,今日天气真好……”

“是啊,很好。”他不紧不慢地道。

又是好长时间的一段沉默,宫里的长廊很长,好像永远也走不完。

我又在心底思索良久,再将万般劝说、千般推诿砌词组句,有风吹过,风拂起他额头的黑发在他的石雕般的脸上,同时拂起了他广袖下面握着剑鞘的手。于是我决定循序渐进,一步一步地来:“二哥,那馒头形的房顶,您可还满意?”

他用手指敲了敲剑鞘:“还好。”

和一个不善于聊天的人聊天,找话题是件很难的事,更何况那人手还时不时地放在剑鞘上?

渐渐地,我感觉前面的路无比长,怎么也走不完,路下平整的地板仿佛有些起伏不定。

我终于忍不住了,道:“二哥,不是我故意要占了你身边那个独一无二的位置的,实在是皇上他老人家有些失了方寸。我知道你心底里一直惦记着她,身边那位置也是留给她的。皇上他老人家肯定是近日做梦多了,所以这颁了这道圣旨,事情还有挽回余地,二哥……”

敲在木地板上的足音沉沉暗暗,我的话语得不到回音,这种沉默让我呼吸不顺畅。脚步移动得更小了,这终于让我看到了他的背影。

在长廊雕画之间,他拉了拉身上绣着金线的大氅,似要转过头来,却没有转过来,我听清了和着风声传来的话:“不要紧。”

话语还未消失在风里,他便大步向长廊尽头走了过去,衣袂飘起,衣底内里的卷叶绣纹灿灿若金。

等我出了宫门,有小黄门等着告诉我白幂的去向。他又出去公干了,不知何时回府。

宫里的消息传得快,所以那小太监用羡慕的眼神望着我说道:“蓉郡主殿下,王爷对您可真上心,去到哪里,都要向您报备。”说完掩嘴而笑。

我抬头望了远处,雕梁画栋的屋檐衬着天上的云彩,如在聚合散开,诡异非常,就如同白幂的心思,让我怎么猜也猜不着。 ', ' '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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