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不知名的病毒感染了,我死定了。 “……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……” 门外响起隐隐约约的报告声。 “各个小队原地待命,不要轻举妄动!一队和三队,先跟我进去,小心行事!” 听见声音,主管如同行尸走肉,勉强从地上爬起来。 他颤颤巍巍地站稳,一推开隔间门,就看到对面的墙上挂着面镜子,里面清晰地映出一个可怖的人形——镜子里的人脸上遍布着蚯蚓一般凸起的紫蓝色血管,这几乎将他的脸和脖子都染成了腐败的颜色,他的眼下耷拉着松垮的巨大眼袋,眼白犹如一整块发黑的瘀血,瞳孔则怪异地肿胀起来,像顶着两枚晶亮的水泡。 盥洗室的门悍然爆破,尘烟四散,震耳欲聋的巨响中,他转过头,从堵塞的喉咙里拼凑出哀求的音节:“求……” ——求求你们救救我。 他刚说了一个字,迎面而来的麻醉霰弹就轰鸣着正面击中他,大口径枪械的凶猛推进力,使沉重的身躯也被打得凌空跃起,像是他原地起跳了一下。 发紫的鲜血尽情喷涂,主管轰然倒地。 “目标已经达到捕获标准,重复一遍,目标已经达到捕获标准,”带队的警卫汇报道,他穿着全套防护服,语气中带着一点如释重负的轻松,“立刻申请收押,完毕。” 在他身后,一列研究人员飞速冲进来,用工具将主管的身体叉进封闭的容器当中,接着便十万火急地推到车上,立刻运走了。 徐久这边,清洁工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新的主管已然推门而入,光速上任,向他们介绍了自己。 “从现在开始,我就是你们的管理者。”对方推了下眼镜,一板一眼地说,“继续工作,晚上八点我会来验收成果,不得有误。” 现场寂静良久,清洁工们你看我,我瞅你的,好一阵过去,才有个胆大的举起手。 “请问主管!我们之前的主管……他去哪儿了?他还会回来吗?” 新主管抬起头,冷冷地说:“他已经卸除一切职务,再也不会出现了。从现在开始,你们就当没有这个人,我说得够明白了吗?现在,赶紧干活。” 没有人再说话。 死胖子出了事故,而且看样子凶多吉少,他们本来应该对此庆贺一番,但无论多大的喜悦,都被研究站高效且无情的做派所冲淡,冰冷的阴云压在每个人心头,大家都讪讪的,不知道说什么好。 徐久更是震惊,好半天没平静下来。 主管的消失固然令人感到冲击,可是——六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筹谋了?在徐久心里,它一直是鲁莽的小野兽,成天就是杀杀杀,吃吃吃,只喜欢直来直往地解决问题,它什么时候学会了这种本事? 自打回来之后,六号就变得奇奇怪怪的,它的话变少了,不那么粘着自己了,今天早晨甚至都没有索要额头吻!究竟是什么引发了它的变化呢?难道是……跟同类打架的时候伤到大脑了? 没等他想明白其中关窍,中午饭时间到,所有人赶着去食堂,顺带向外传递一下这个大八卦。徐久端着托盘,里面惯例是压缩饼干,营养糊糊。 “你是怎么做到的?”他压低声音,狐疑地眯眼,“突然变聪明,我还有点不适应……” 时夜生盯着徐久的脸,忍不住就用口腕尖端吸了下,吸完又觉得失态,于是装作无事发生过,把肇事腕塞到身后。 “给他下毒,”时夜生说,“控制份量,很容易。” 徐久苍白的脸蛋上,缓慢地浮现出一个不规则的红印。 徐久:“……” 不是,你到底有什么毛病啊? 他擦了下脸,决定先不在这里跟它计较,气哼哼地往嘴里填营养糊。时夜生又继续盯着他吃饭的模样,这是它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低级员工吃的都是什么东西。 “别吃了,”它伏在徐久耳边,“不好,丢掉吧。” 徐久“啧”了一声:“怎么老是嫌弃粮食?你现在长大了,看不起压缩饼干了是不,当初你是怎么抱着它啃的,都忘啦?” 时夜生的心头轻轻一动,它瞥了眼淡棕色的压缩饼干,再看看徐久。 低级员工没有工资工分,唯一能充当货币,拿来交换的,一是劳动力,二就是食物,因此这里对伙食的份额卡得很死。既然人类说自己在长大之前是“抱着啃”压缩饼干,那只能是他用自己节省下来的口粮,喂大了一个尚处于幼年期的同构体。 想起那个被自己关在巢室,蛮力大得惊人的碎块,时夜生的心情十分复杂。 等一下,他亲自哺育了一个同构体……? 模模糊糊的,时夜生似乎抓住了什么头绪,觉得人类说的话里有一处关键信息被自己遗漏了。它正在思索,就听到徐久接着轻声说:“最近这段时间,你也不要再去偷吃的,他们看得越来越严,你可别被发现了。” 哦,明白了。 时夜生脑门上,有个小灯泡微微一闪。 看来,那个碎块是偷取了人类的库存,才有能力和它这个本体对抗。顺带着,它也在掠夺其他人类的食物份额,以此反哺给自己的人类。 你以为我会去劫掠其他人类的餐食吗?时夜生不耐烦地飘浮在空中,倘若它能做出表情,那么它此时必然在傲慢地冷笑。 人的饮食结构复杂且脆弱,他们用千奇百怪的原材料,制作出千奇百怪的配方。煎呀,炸呀,煮呀,炝呀……为了讨好那一小片味蕾,他们放弃能量,转而投向花哨的烹饪方式。 如果你觉得我会这么做,那你就大错特错了!除了捕食人类的血肉,我甚至懒得和他们呼吸同一片空气。 两日后的夜晚,时夜生阴沉地飘浮在隔壁区域的厨房里。 研究所的高层已经察觉到贮藏大批量失窃的情况,在这里安置了许多监控检测的防护措施,但这些带来的威胁和麻烦,还没有眼下它面临的选择大。 到底什么才是人能吃的……? 我不是妥协,它冷冷地在脑海中低语,只是人类饥饿时发出的噪音太嘈杂,这不是妥协,我没有屈服。 思索半晌,它决定用自己的方式来进行调配。 · 徐久突然惊醒了。 潜意识将他唤醒,因此他睡意惺忪,勉强地撕开眼皮,瞅见朦胧的黑暗里,类人的水母畸体正盘桓在他的身体上方,幻彩的透明触角无风自动,于室内曼妙地飘荡。 “六号……?”他含糊地呓语,感觉自己似乎还在梦中。 六号缄默如洋流,它俯身弯腰,张开下颚,轻微淋漓的水声中,绽开无数纤细的附肢,它们有长有短,粗细不一,犹如盛放的肉花。这些附肢垂落下来,完全笼罩了他的脸。 徐久愣住了。睡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