怜被瘙痒了,猛地松开他的佛珠,往后退步,眼睫用力眨了一下。 他似没有留意刚才点水般的吻,直起身垂眸望着她说:“天黑雾重,路上不好走,你提灯回去,我在后面不靠近你。” “嗯……好,嗯。”她耳根发烫,亮着眼看他。 刚才究竟是不是他故意的,她一时也辨别不出,但能肯定的是,现在他对她已经有所不同了。 谢观怜从他手中接过灯笼,愉悦地走在前面。 走了一段路,她忍不住往后看去,隐约看见远处在她目光所及的范围,有一道身影不紧不慢地随行。 夜月下显得有几分诡异的变态黑暗。 很古怪的新奇。 谢观怜转头走回了明德园。 …… 翌日一早,清晨的钟鼓响起沉长的延绵音,照破金山的曦光落在佛塔上。 谢观怜与小雾去训诫堂听完法师讲经,回到明德园,远远儿便瞧见月娘一袭清淡素衣,身边跟着小雪。 两人正站在她的门外。 小雾看见两人面露诧异:“月娘子,这……怎站在门外?” 月娘身体一直不好,最近几日卧居在房中甚少出门,连之前大理寺审查案件都因她这段时日重病在榻,而没有派人来请,可现在却穿着单薄立在门口冻得瑟瑟发抖。 月娘闻声转过头,看见她眼眸一亮:“怜娘。” 她的脸色很白,讲话时还掩唇轻咳,眼瞧着病得不轻,似随时都要咳嗽得昏厥过去了。 “月娘怎会在此处?”谢观怜见她如此虚弱,正欲开门让她进来:“外面冷,进来说话罢。” 月娘拦住她,柔声道:“最近总是做噩梦,只是想与怜娘说会子话,不进屋,今儿陪我一起去北苑品茶可好?” 谢观怜望着她脸上咳出的红晕,颔首应允。 北苑的琥珀冰随这几日的暖阳,渐有些融化之意,已无人再在冰上嬉戏,所以北苑显得清冷异常。 来时都没有人。 “娘子坐这边。”小雪扶着月娘坐在垫上。 月娘坐在谢观怜的对面,语嫣柔柔地望着她,“这几日我都卧病在榻,还没问怜娘,那日你被大理寺的人唤去没事罢?” 因大理寺的人知晓住在明德园的寡妇,所以传人前去时没有很大的动静,但每个当时没在场的人都被拉去审讯了。 月娘不知她其实连佛堂都没有踏进过,所以才会关切询问。 谢观怜摇头:“无事,还没走进佛堂,里面的人便说已查明我与此事无关,不用进去审讯,所以我就回来了。” 月娘闻言瞳仁失神,手中的帕子搅得慢了些,“连佛堂都没有进去过?” 谢观怜点了点头,看着她问:“怎么了?” 月娘回过神,摇头道:“没,只是想到了暄娘,她也连审讯堂都没有踏进就……” 说着她眼眶渐红,一旁的小雪递上帕子,多嘴说:“娘子别哭了,这几日你已经为暄娘子哭了好几场了。” 谢观怜知晓她一般不与人结交,可与暄娘有几分交情,伤心在所难免,便也跟着小雪一起安慰。 月娘执着帕子,擦拭眼角道:“怜娘,其实我不觉得是暄娘杀的那人,暄娘是有儿女的。” 谢观怜也赞同月娘说的话。 暄娘是为了一对儿女才来的迦南寺,可能会与人偷情,到时候顶多被发现后回府,绝对不会杀人的。 但事情已经结束,谁也不知道暄娘与朗明高之间的纠葛。 月娘说完又温柔地望向她,问道:“我听人说,怜娘昨天下午去了小佛塔?” 谢观怜颔首:“嗯,同旧友叙旧。” 月娘好奇地眨眼,追问:“怜娘与那位少卿大人认识?” 谢观怜见她满脸的好奇,眼睫上还坠着刚才对暄娘死的遗憾泪,心浮起一抹古怪。 她默了默:“不算太熟,只是他出自雁门,曾经见过几面。” “啊。”月娘讶然,笑说:“我倒是忘记了,这位少卿大人和怜娘一样都出自雁门。” 谢观怜微微一笑,正欲开口,眼前的月娘脸上的表情微妙一变,鲜艳似血的红唇微启:“那怜娘要小心了。” 谢观怜一顿,“月娘这是何意?” 月娘柔弱摇头,幽幽道:“没什么大事,就是忘记与怜娘说了,我有些害怕这位少卿大人。” 什么? 谢观怜没听明白,眉骨微扬,疑惑地看着她。 月娘轻咳,笑道:“其实也没什么,就是之前在席上见过几面,对他的一些做法仍旧有些心惊。” 月娘没嫁给陈王之前,曾参加过秦河每年一度的春日宴,道是赏花赏景,实际却是为王公贵族专设的相亲宴。 而当时张氏又是君主亲手提拔的,这种事自然少不得张正知。 少年身材高挑出色,又生了张俊美的皮相,自然而然成了春日宴中引人瞩目之人,不少尚未及笄的少女想要与他结交。 可他却连正眼都不瞧一眼,甚至轻慢地嗤笑,将那些靠近的女子从头批到尾。 那次的春日宴不少贵女都是掩面哭着离去的。 月娘想到张正知与谢观怜相识,便忍不住提醒她:“张正知不是个好人,当时春日宴还有姑娘被他训得跳河,他却只双手抱臂,冷冷地瞧着,等那女子被救回来,他还不放过人,开口就嘲她装模作样演一出,还没死成。” 这张嘴…… 真是张正知吗? 说的那些话就跟淬毒似的,谢观怜闻言不禁怀疑,张正知喝茶会不会被自己的嘴毒死。 想到少年用那张漂亮无害的脸,说出的话全是轻慢的讥诮,她便觉得很有违和感。 月娘见她似有些不信,抬着微红的眼望着她,“怜娘不信我吗?” 好似她若是不信,她下一刻便要哭出来了。 谢观怜怕她下一刻哭出来,忙摇头:“不是,自是信你的。” 月娘破涕为笑,执着帕子擦拭眼角,似忽想起什么眼中笑意黯淡,说:“对了,怜娘,过些时日我可能就要回去了。” “回去?”谢观怜眼尾轻扬。 月娘轻叹:“嗯,府上来信,夫君病情已有好转,现在已经能识得人了,所以传召我回府。” 谁都知晓陈王幼时落水后生了一场大病,还将脑子烧坏了,醒来后谁也不认识,整日都疯疯癫癫的,连娶月娘,也是皇后见他至今都没有贵女愿嫁,所以赐婚的。 但大婚没过几日陈王便病情加重,疯癫之下杀了人,月娘这才自请来迦南寺为陈王祈福。 如今君主身体日渐不行,四方各地的侯君隐约开始招兵秣马,陈王却莫名病情好转。 谢观怜都忍不住疑心,这陈王之前是装的。 朝廷之事与她这等平民百姓无关,所以她也并无深究其中缘由之意。